安停舟“腾”地站起来一把拽着他的领子将人怼到墙上,近得鼻尖几乎都要贴到一起,直勾勾的眼神带着恶狠狠的怒意。
“你把话给我说清楚。”
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牙齿缝外挤出来的,带着点恨恨的意味:“到底什么意思?”
通常来说,两个男人到这个距离,如果不是第二种可能,便是要打架的。
可这架注定打不起来,因为他们中有人永远不会还手,可如今绝对不会还手的那个人眼睛里,却闪烁着就连微表情造诣不俗的安停舟都无法理解的奇异光芒。
那被强自克制数年的疯狂破土而出,那般凄厉又绝望,丝萝般蔓延席卷,铺天盖地,带着扼死的决意。
深刻的苦痛如有实质,深深镶嵌在那道影子一般的魂灵里,至死方休。
那眼神……真的太痛了。
正是这一瞬,安停舟愣住了。
原来他……竟也会有那么激烈的情绪波动。
他也那么痛苦吗?
可是……另外一层,他为什么看不懂,他不应该不懂的,到底是什么,明明很熟悉,为什么想不起来,到底是什么……为什么?
也是这一瞬,杨达扣住他的手腕,轻易地便把人锁到一旁的沙发里,手撑着靠背居高临下地深望着他,锁着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,撑在眼前的手臂上,肌肉在肉眼可见地抖动,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。
“你……”
今天的杨达太过反常,安停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有些发懵,他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,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脾气实在太差,他也受不了自己了?还是他也害怕自己,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杀了他,毕竟他真的说过这句话,还不止一次。
可,那是吓唬他的……不是真的。
安停舟可能杀世上任何一个人,包括他费了大精力研究的顾连绵,可若说还有绝对不可能伤的性命,那个人一定是杨达。
他也知道杨达绝对不会背叛他,可他又时时刻刻怕杨达背叛他,然后通过极端的方式去表达。
……这是他身边最后一个人了,但他好像的确对他挺不好的。
他是不是把那些话当了真?那到底要不要解释一下……
安停舟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,之前的怒气不知不觉地就悄无声息地散了个干干净净,表情变得和缓下来,不再有那么强的攻击性。
空气沉默又微妙。
杨达的目光从那张怎么看都毫无瑕疵的脸上一寸寸移过,嘴唇哆嗦了半天,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。
时间多过一秒,眸子里的悲哀便浓重一分,直到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他狠狠闭上那只完好的眼,起身退开了好几步,脚下有些踉跄,可再睁开时,一切又恢复了正常,再也无法找到一丝踪迹。
论伪装,若杨达不愿,旁人一辈子都不能从他的表情上解读出什么,就连安停舟也不能。
安停舟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,就听杨达低低道了声“抱歉”,转身就走,走了两步想到什么,又停下来,没回头道:“刚才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,随口一说,你不用多想,跟以前一样,你想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安停舟没有应声,杨达也不在乎,伸手就去开大门。
“吱嘎”一声,尖锐刺耳。
室内的马仔小弟们早被赶了出去,偌大的空间里一时只有这两人保持着尴尬又诡异的气氛。
终于在杨达要迈步走出去的前一瞬,安停舟终于回过神来了,两三步冲过去死死卡住那扇全是灰的铁门。
杨达试着扳了一下,没扳开,也不好硬来,以为是安停舟反应过来了要冲自己发火,便从善如流地松了手站到一边去,安静地等待着下一秒的狂风暴雨,一脸的淡定。
谁料——
“我记得你小时候说想去普罗旺斯,等这两天事完了,呃那个,要不要去?反正我正好也有空,就挺闲的,反正……去不去?”
安停舟摸了摸鼻子,没发现他这辈子都没再对第三个人有过这语气。
狂风暴雨没有,倒是有一句听起来颇为不情不愿的邀请。
杨达愕然擡眸。
安停舟磨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,几乎是有些恼地又说了一遍:“问你话呢,到底还要不要去?”
杨达的眼睛里渐渐带了笑意。
果然这人人从小到大,一直没变的……还是那别扭的示好方式。
那时——
天空湛蓝,空气清甜。
两个少年躺在铺满阳光的草地上笑得张扬放肆。
微风款款。
长得好看的那个抓了一把草丢长得一般的那个,说:“喂,你以后有钱了想去哪呀,说来听听,说不定可以一起去。”
“不,我觉得你不会想去。”
长得一般的笑着躲过,答道:“普罗旺斯,你肯定没兴趣。”
“哈哈哈那是小姑娘才爱去的地方吧,我才不去呢,看不出来还挺文艺浪漫。”
后者恼羞成怒了,呲牙咧嘴地扑上去:“我就说你不会去你还问,问了又嘲笑我,你说说你这个人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,不笑了不笑了,我陪你一起去,一起去还不行吗……哎呦住手哈哈哈……你别挠我哈哈哈……”
笑声逐渐远去。
杨达低着头,十几秒过后,唇角上扬,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。
整个人都仿佛镀了一层闪闪的金光,与少年时的神色竟有了那么一两分的相像。
“去。”
他说。
【作者有话要说】
别问,问就是你们想得那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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