甄稚擡起头,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。
“我骗你做什么,这是戏剧学院的内部票!”岳山川把她往门外推,“再说了我就住这儿,你要是回来找我算账,还怕找不到地方吗?”
为了不让旁人打搅约会都做到这份上了,甄稚见好就收,拿着电影票欢欢喜喜地往电影院去了。
电影院离南鼓巷不远,只有两个小小的放映厅,据说和旁边的戏剧学院有些联系。一些导演系的学生还会把毕业作品放在这里播。如果导演和演员是一些小有名气的校友,内部票在戏剧学院同样一票难求。
甄稚没想到,这部入场券用圆珠笔手写的《弄堂女人》还挺火爆,容纳一百人的小放映厅居然都坐满了。她排队检票入场,放映厅里的灯都熄了,她不得不摸黑坐到第一排靠边的位置,仰着脖子,眼睛被近在咫尺的银幕压迫得发晕。
影片开场,镜头跟随一个年轻女子的背影在拥挤的上海弄堂里婀娜穿梭。穿绿格子窄袖旗袍,轮廓出芽包朱红色海带边,配色却一点也不俗气,在昏黄杂乱的背景中旖旎得耀眼。
旁边有戏剧学院的学生在低声讨论,说这部文艺片是江崎流导演的毕业作品,六十分钟的时长,居然是一镜到底。后来这部片子获得了国际大奖,母带直接留校了。今年是作品问世的20周年,所以学校才拿出来重映。放映结束后,还有江崎流导演的见面会。
这时,屏幕上的镜头一转,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,转到女主角的正脸。
甄稚差点惊呼出来——这部影片的女主角,居然是岳明心。
20年前,面容还未被岁月侵蚀过半分的岳明心。
甄稚仰着头盯住银幕。年轻的岳明心烫着时髦的大波浪,那件旗袍穿着更是碧绿生青。但近距离的低画质让她看得眼睛生疼。
她又如坐针毡地在座位上了钉了十分钟,几乎是度日如年,终于忍不住站起身,冲出了放映厅。
甄稚一路小跑着穿过车流不息的马路,经过人声鼎沸的批发市场,拐到岳山川常去的那家录像厅。守门口的中年男人歪在椅子上昏睡不醒,她直接推开门闯进去。
屏幕里刘德华正在教郑秀文该如何征服前男友的心。甄稚一眼认出岳山川的后脑勺,径直走过去拍他,不顾旁边褚白露皱着眉满脸疑惑,把他拖了出去。
甄稚三言两语说清楚她刚在大银幕上的所见,拉着他往门口走:“你必须跟我进去看看!如果工作人员拦着你不让进,你就说你是电影女主角的儿子,你和三伯母的眉眼那么像……”
“别说了。”岳山川甩开她,冷着脸说,“我没兴趣。”
这是甄稚怎么都没想到的。她瞪大眼睛,不知该怎么接话。
她很少看见岳山川生气的样子。虽然他俩经常吵架,拌嘴的功力她自认为不相上下,但她好像从没见过岳山川对她发火,一次也没有。
“……你是不是很介意,三伯母以前在戏剧学院的专修班读过书?”
过了好一会儿,甄稚才试探地问了这么一句。她有点把不准,毕竟他从没对赵嘉禾表现出有过任何偏见,还和她开玩笑说,以后她再去戏剧学院的食堂蹭饭,终于不用再划他的饭卡。
岳山川没说话,站在录像厅门口,来往的行人都是他眼前的虚无。他好像在沉思什么,但神色已然缓和。
甄稚踌躇着伸手拽拽他的袖管:“对不起嘛,我把你的约会给搞砸了,你再进去和褚白露继续看华仔谈恋爱嘛……我没别的意思,就是无意中看到三伯母年轻的样子很惊讶,觉得你也应该看到才对。我一路跑过来,出了一身汗,刘海都打缕了,生怕你赶不上看一眼。”
“你自己失恋了,就见不得我好。”岳山川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,“恩将仇报!你自己说说,对得起我吗?”
甄稚想起他们的合作:“国庆节结束以后,林泽楷就要带着行李过来了,你就没下一步指示了吗?放一个炮就哑火,你这军师到底靠不靠谱。”
“你究竟是什么朝代的官家大小姐,我免费帮你,还要被你嫌来嫌去。”岳山川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,“我心里有数,你回去等我指示,别在这儿碍眼。”
“得嘞!”见他心情恢复,甄稚也松了一口气,话不自觉也变多了,“你和白露姐饿了吧,要不要吃点东西?我去给你买最爱的御食园豌豆黄,保准吃到你打哕。”
“收收你那谄媚劲儿!”岳山川拎着她衣服的肩线,把她提溜倒转了个儿,朝向回家的方向,“你去店里拿两瓶可乐,我妈要是问你就说是你要喝,然后悄悄塞我枕头底下。能做到吧?”
“啰嗦!”甄稚背对着他,挥挥手走了,“你说个‘可乐’我就知道要怎么办了,用得了你交代这么多?”
她心情畅快地站在路口,看着交通灯倒数变绿,走过人行横道。在回家之前,她还能赶上江崎流导演的见面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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